赤心巡天 第2590章 明镜高悬

秦至臻侧身一让,卞城阎君便与他错过。而后虚空生隙,恰好坠入其间。

虚空的门户当然只是幌子,几层遮掩之后,他实则打开了自己的潜意之海,沿着姜望建立起来的连接,让燕枭一往无前地跌落。

阎罗天子的宏声,回响在冰棺上——

“你的鸟。”

斗昭这一轮的战绩确实亮眼,而且飞唾为刀,砍得很突然,他一时没法接话。好在卞城阎君跟他没啥关系,此锅另有其人。

姜望仍然静止在冰棺里,手覆青鼎,与山河禁中的左丘吾对视,仿佛两尊死寂的雕像,能彼此看顾到天长地久。

一尊面幻众生的老僧,身穿百衲僧衣,走进了意海之外的凉亭中:“秦阁员,真爱开玩笑。”

“卞城阎君乃冥府大君,正敕神职,思想独立,行为有序,只受地藏王菩萨制约……哪有什么你的我的,都是为幽冥做贡献的。”

他又看向斗昭:“至于心大……也不尽是。”

“此地藏王所传,好像叫什么《大梦经》,用来帮祂扫荡自身杂念的。儒老说‘礼崩乐坏,魔念丛生’,祂不得不入梦避之。”

摔在意海冰棺上滚了好几滚的燕枭,正要睁开的眼皮,又闭上了。

既然主人已经发话了,老实睡觉不会错——恰好这里还有一口棺材。

斗昭把那贼鸟丢开了也就不在意,一手捞起自己的断臂,一口吞掉了天骁刀,咧着嘴,金血淋淋地道:“甭管什么经,下次出门,不要带这些破阳神了,毕竟落后了好几个时代,实在没什么用处。”

秦至臻那个恨呐,还没想好怎么在言语上强有力地打击对方,又做不出对伤员拔刀的事情,只得先闷了一句:“嘴真硬!”

斗昭杀得痛快了,心情也好了很多,哈哈笑着,一脚将圣魔的头颅踹进亭中,喊了声:“为吾取获!”

战场上收捡战利品,那是辅兵干的事情。

圣魔的头颅恰巧摔到了礼恒之身前!在地上骨碌碌滚,天骁刀劲还在不断绞杀它的稳定。

勤苦书院的史书里,竟然藏着《礼崩乐坏圣魔功》,圣魔竟然在书页里堂而皇之地行走。太虚阁都把魔颅摘下了,这件事情左丘吾必须要给出一个解释,书院也不能装作不知情。

斗昭再怎么嘴上占秦至臻的便宜,行动上还是打书院的脸。

礼恒之瞧着那狰狞的圣魔,一时没有言语。

炽白的电光立即跃起,扑灭了滚滚魔气,将它捆成密不透风的粽子。

剧匮倒是真不计较他们的嘴上便宜,众生僧人也顺手封住了这颗圣魔脑袋的五感,止住它的嘶叫声,又加了一道北斗镇魔禁。

不管什么时候,这些不朽之魔都不可小觑。

现在还没到让圣魔说话的时候,那便一点声音也不要叫它发出。

阎罗天子这时便探手过来,将这颗魔颅拾起,也丢进棋格囚笼。在意海里道了声:“有劳黄阁员!”

卞城阎君魁梧的神躯在广袤意海都不算一个浪头,安静地停歇在冰面上,也只似头镇墓神兽,散发着老实本分的神光。

这冰棺的棺盖已经被划出一片核心地盘——棺盖正中央开着一株菩提树,根须探入棺内,如经络蔓延冰川,甚至于扎到了那张山河禁盘。

菩提枝叶摇翠,长袍染血的黄舍利,便大马金刀地靠坐在树下,抹了一把鼻血,头也不抬地摆了摆手,示意不必多言。

时空波澜在她身前流转,最终体现的,仍是凉亭里的那局棋。

这张棋盘作为历史窗口的投影,沟通历史坟场里的“迷惘篇章”和“勤苦书院”里【黑白法界】这一页。它是左丘吾观察司马衡的窗口,也是司马衡观察左丘吾的窗口,当然也可以成为太虚阁观察他们的裸刑台——现在还要加上一尊圣魔。

斗昭一刀卷走左丘吾,剧匮立刻就开始构建【黑白法界】,为的就是此刻。

左丘吾和疑似司马衡之人的斗争究竟是什么,接下来将很难在他们面前遮掩。

黄舍利已经在绝巅门外,左丘吾在这部史书里所写下的时空布局,司马衡在历史坟场里保留的时间秩序,都给了她很大的启发。但她并不急于攀登,只是静静看着棋格囚笼里不同的时间体现。

剧匮主持这场堂会,而她是时间的观察者,将在历史之中把握这些受审者的留痕。

黄弗提着降魔杵,见人三分笑,看到打呼噜的卞城阎君也很和善。只笑呵呵地守护在女儿身旁。

那愈发高耸的菩提树,因这黄面佛的存在,慧光倾如骤雨!

湖心亭里一下子挤进了好些人,但并不显得拥挤。【黑白法界】在剧匮的掌控下,有法理的延伸。

嘭!

虚无之中有晴天霹雳的响,显得很是突兀。

一道白色的虚影,从虚无中脱离,渐渐凝现为具体的人——麻衣布鞋的孝之恒,踉踉跄跄地走了几步,终于站定。脸色苍白,神衰意沉。

他终于是从毁灭之瞳里逃出。

但或许也是苍瞑并没有真正将他毁灭的打算。

他瞧着此时的湖心亭,叹了一声,面有哀色:“有辱斯文。”

斗昭扭头看他,眸中金焰又起,跃跃欲试:“你们是不是没有把他打服?”

孝之恒面色一滞。

成王败寇,古来如此,读书人岂有不知。他是做好了挨打之后被冷嘲热讽的准备的,但没做好再挨一顿的准备……

众生僧人往前一步,认真说道:“非我太虚阁无礼,在这方【黑白法界】里,法的威严必须得到确立,不然这个不服,那个不忿,剧先生在这里正大光明地升堂,就没有任何意义。”

他们一个红脸一个白脸,问的只有一个问题——

服不服?

儒宗二老,代表书山来处置勤苦书院事务。但这里现在被太虚阁接掌,一切都要等到真相剥开后,才能继续——两位老前辈,你们是否认可这决定,到底服不服气?

他们一来就以礼代法,要在这里指手画脚,建立起以他们为主的秩序,斗争必然发生。只按着他们低头是不够的,还要他们自己想清楚了,再低一次头。

争的是话语权,也是对钟玄胤的处置权。

太虚阁和书山并非敌人,书山也不见得就不关心钟玄胤。但太虚阁的最高诉求,是钟玄胤的安全。书山的最高诉求,是儒家的整体利益。一定要有一方让步的话,靠说是说不通的。

“昔时法家至圣传道,讲的是以理服人。”孝之恒显得有些愤懑:“到了如今,法的威严只能用暴力手段来确立吗?”

“老先生不要在这么严肃的场合开玩笑。”众生僧人不断幻变的众生面目,每一张都很平静:“非刑无以威也!况且,二老好像也不太认识我们。”

“跟他废话什么呢!”斗昭抬脚就往这边走,极其嚣张地瞅着孝之恒:“封山闭户,不知今夕何夕!你们这些满脑子之乎者也资历辈分的老……前辈,我不把你打趴下,你能听我讲理吗?”

“斗兄不可如此——”众生僧人作势去拉,脚下却根本不动。

“现在认识了!”礼恒之终是往前一步,拦在二者中间,苦笑道:“我们两个闭门读书的老朽,在这炎夏出山,也算是重新认识了人间!”

“山外确实太热了,我们终究还是要回山里纳凉。若说心里有些牵挂,也无非是儒家正统,礼乐真传……”

他直接表态:“这里已经是【黑白法界】,我们当然尊重法的威严。也认可公平的秩序。”

剧匮端于矩座,显得威严却遥远,却又问道:“子先生呢?”

这是他第二次问【子先生】!

儒宗二老都看过来,甚至礼恒之都挑眉。

剧匮道:“倒没有别的意思,总归要等人齐。”

众生僧人又横里走了一步:“剧先生脸薄不好说,我年轻气盛却是没有顾忌,要跟两位先生说清楚——”

“两位能做主吗?能完全代表书山在当下做出决定吗?”

他抬眼瞧着面前的两人:“世间万事,光阴最贵!总不能谈到一半,又换人来,再谈一遍。我们李一阁员,最讨厌浪费时间。”

姜真君其实不太乐意外交,以前跟重玄胜在一块,都是重玄胜在前面长袖善舞,再往前也都是小五与人交际。奈何这届太虚阁里,他也是矮子里拔高个儿。

斗昭已经有了恶棍的角色定位了,玩得还很开心,重玄遵懒得废话,苍瞑八棍子闷不出一个屁,秦至臻说一句斟酌半天,说完黄花菜都凉了,钟玄胤倒是很擅长这般场合,但大家都还在找他呢。

其余人等,不提也罢。

他也只好硬着头皮顶上,在首席打手的职务下,还兼一个外交发言。

礼恒之心中作何想,不得而知,但面上始终维持着风度:“勤苦书院生变,有一些不幸的故事发生了。我们也很痛心。”

“你们或者怀疑书山跟这件事情有关,甚至在暗中主导这件事,对于此,老夫不做解释,真相自有昭明。但有一点是明确的——”

他认真地道:“我和孝先生既然联袂下山,我们的决定,就是书山的决定,我们的意志,就是整个儒家的意志。”

众生僧人礼道:“天下显学,我等岂不敬之!”

礼恒之瞧着他:“刚才说到‘等人齐’,要诸方都到场。姜真君显化此身,是代表佛门么?”

“我不代表佛,也不代表仙,我代表一个叫'姜望’的人,或者今天也可以代表太虚阁。”众生僧人拎了拎身上的百衲僧衣:“今以此身入堂,取义‘众生’也。”

他淡声道:“今天发生的一切,会巨细无遗地展露在太虚幻境里,叫天下公知。以示太虚阁绝无巧取豪夺、贪占索取之事——我们只是想找回我们的同僚,确保他的安全。”

儒家天下显学,门徒以亿万计!

但今日之太虚幻境,铺展何广?几乎是第二个现世。

若要说“众意”,太虚行者才是更磅礴的那个群体。

“边界有时是高墙,既囚心于内,也阻敌于外。权力若不受制约,往前就是深渊。”剧匮坐在那里道:“今天太虚阁在这里‘开公堂’,诚然救人心切,也要厘清规矩——我们不是无限制地解放权力,而是要尽量公允地解决问题。”

“我们要保障钟玄胤的安全,就必然要监察勤苦书院里这些真相混淆的变化。那么谁来监察我们呢?上有太虚盟约,下有人下之阶。前有太虚道主,后有亿兆行者!”

他定身似铁:“又或者,二老也可以看着。毕竟太虚幻境,不对任何人闭门。”

孝之恒明显地变了脸色。

礼恒之斟酌着道:“不是所有事情,都适合剖白在朗日之下。高处有高处的隐秘,书院有书院的私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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