巍峨佛像脚下的一座高台上。
欧阳戎与容真对视,袖下手掌转动佛珠的小动作不停。
他保持眼神未移,笑了下,说:
“没忘,已经算在了那一小撮可能随行雪中烛、鱼念渊的天南江湖高手之中。”
容真注视欧阳戎的脸庞片刻,平静的摇了摇头:
“不,此人必须单独列出,单独对付。”
欧阳戎挥了下袖子,嗓音掷地有声:
“可我听说这种执剑人近身薄弱如纸,咱们只要不让这小贼潜行到主石窟内安然布剑就行,主石窟视野开阔,还有易将军带着千余白虎卫健儿镇守,又有上次的经验,已经设下了一处处暗哨,不会再有‘剑藏佛首’的类似失误发生了,他怎么靠近布剑?”
除了容真外,众人皆是点头认可。
容真却独独摇头,语气坚持说:
“不,本宫的观点反而与你们不同,本宫反而觉得,这个蝶恋花主人的危险性,超过了云梦令与桃花源图,甚至不输雪中烛。
“别忘了,上一回在星子坊,就是他最后时刻出手,雷霆一击,毁了大佛杀了林诚他们,这不是巧合,那一次就是因为不够重视。”
容真深呼吸一口气,欧阳戎侧目看见她小脸蛋的腮帮子微微鼓起,配合上少女两颊上那一点粉嘟嘟的婴儿肥,像一只记仇的小仓鼠。
“你们可别忘了,他已经证明了自己有传奇执剑人的潜质,执剑人本就稀世少有,传奇执剑人更是百年难得一遇,这次恰好落在了一个品信卑劣的淫贼身上……更要小心应对了。
“尔等或许感受不深,但本宫每一次与他交手,都能发现他变得大不相同,当然,有一点是不变的,那就是卑鄙无耻,除此之外,他稀奇刁钻的招数一大堆,破局手法令人防不胜防……这种成长速度太快了。”
她说话时的眼神平静无波,冰冷冷的神态,但咬字却愈来愈重:
“哪怕咱们现在看来,他是破不了招了,认为全堵死了他的路,但是对于一位传奇执剑人,绝不能以常理揣摩,咱们在集思广益优化布局,他同样在暗中进步准备,不见得就比咱们差,骄兵必败。
“最关键的是,敌暗我明,这一点放在执剑人身上,优势更大,一旦他用稀奇古怪的方式布剑成功,咱们不死也伤,所以,本宫觉得,这一次,不能等他自动现身,太被动了,咱们得主动出击才行。
“所以,本宫私认为,应当把他也列为第一等危险,与雪中烛并列,单独制定一条方案针对。”
容真竹筒倒豆子般,语速平缓的说完,中途,原本还有异议、欲言又止的众人,纷纷咽下了话语。
众人不禁点头认可,欧阳戎也是,率先颔首,冷静问道:
“那行,就针对此人,来个一明一暗,两套收拾方案,咱们商讨一下怎么……”
容真突然摆手,打断他的话语:
“不用了,对付此人的法子,本宫早已准备完毕,不用再劳烦你们了。”
不等欧阳戎疑问,易千秋已经率先开口:
“什么法子?要多少人手?”
宋嬷嬷等人也朝容真投去探询的眼神。
欧阳戎的余光扫了一圈场上,发现她们的脸色也是意外与疑惑。
这表明,容真的这一番准备,不仅是没提前告诉欧阳戎,此前也没有知会她们,没有告诉所有人!
直到现在临近重要关头,才当众通知。
只见容真依旧是平静表情,点头,从手腕上拂滑下了一串白玉佛珠,学着欧阳戎,在掌间轻轻转动起来。
迎着众人的目光,她淡淡的说:
“人手已经安排好了,易指挥使别担心,不会从你那儿已有的兵力中抽调,此事也由本宫全权负责。”
“什么人手?”
容真看了眼段全武。
欧阳戎、易千秋也立马看了过去。
只见这位脸色阴沉了一早上的武夫,冷冷笑了下,有些摩拳擦掌:
“末将以前说过,这个蝶恋花主人在哪,就把末将派去哪,末将好好会一会他,多谢容女史能赏机会。”
“按令行事,配合本宫,若敢意气用事,易指挥使也保不住你。”
容真脸色淡漠,警告了一句。
段全武讪笑了下,重重点头:
“明白,湖口县的事,末将有份责任,现在是戴罪立功。”
“知道就好。”
容真冷哼一声后,忽然回头,朝欧阳戎道:
“欧阳良翰,刚刚布防的事没有说完,本宫和段将军的安排,还没有讲呢。”
欧阳戎轻笑了下,朗声开口:
“就是专门对付蝶恋花主人的对吧,容女史和段将军亲自出马,真是妥当,很好,看来那小子跑不掉了。”
年轻刺史一边说着,一边脸色笃定的点点头,嗯,应该是为好同僚、好伙伴感到高兴。
“没错,只要他来了,在浔阳城地界,就跑不掉,不过说这个之前,得先和你讲讲大佛的事情,其实今日,本宫、宋前辈,乃至俞老先生那边,都不是重头戏,今日双峰尖的所有布防,都是围绕着你所建的这尊大佛的,它才是今日的主角,压轴的国之重器……”
话语至此,容真停顿,娇小身躯抬头仰望巍峨大佛,仰望莲花铭刻,她有些感叹:
“欧阳良翰,你是不知道,咱们这段日子所为之事,意义有多大,本宫这些天经常站在这儿望它们,忍不住多瞧几眼,你我秘密建成它的那一日,本宫真的很开心,很有成就感,只是你好像很忙,忙着回城去……
“说起来,这也是林诚想做,但是没有做完的事情,这尊大佛会让很多人记住的,会与大周朝同寿,解决现在的天南贼患,也是江南最大的不稳定因素……
“后人会记住咱们的,不仅仅因为这一圈莲花石刻。”
容真语气坚信肯定。
欧阳戎微笑说出:
“东林大佛也涉及了一座阵法吧?
“嗯,无独有偶,大周颂德天枢和其它三座佛像是不是也是如此,不是单纯的造像那么简单?”
容真轻叹一口气:
“是这样,大差不差,欧阳良翰,你果真早就猜到了,你总是这样,太聪明了,所以有些事本宫不怎么想明说,咱们保持默契也挺好……但如今已经答应你了,本宫不会食言。”
她小脸上浮现严肃之色,问:
“欧阳良翰,你可知【文皇帝】?”
“有耳闻,此剑随制,书上说,大随覆灭,太宗文皇帝取得后,将它藏起,并立下祖训,不准后代的皇族子嗣启用……”
宋嬷嬷强硬打断:
“那是前朝皇族,也是他们的祖宗之法,别用来压本朝的君主。”
她纠正了下欧阳戎。
容真抿了下唇:
“太宗文皇帝值得敬仰,但确实是前朝往事了,现在本朝局势需要,圣人为社稷着想,为天下黎民着想,已令司天监启封这口传奇鼎剑。”
欧阳戎也不恼,点点头说:
“哦,所以这座大阵,和【文皇帝】有关?”
“没错。”
容真眯眸说:
“【文皇帝】是这座大阵的核心阵眼,大周颂德天枢,还有包括东林大佛在内的四方佛像,都是为它而建的,围绕着它……不提更复杂些的颂德天枢,光是四方佛像的佛首,就花费了司天监秘库内数不尽的天材地宝,耗资甚大。”
欧阳戎回过头,仰望了一眼大佛。
他手指黄金佛首,问:
“【文皇帝】此刻是在这里面?还是说,是一部分在里面,亦或是在大周颂德中枢里?这座大阵能隔空连接起来?”
容真看了眼他,在宋、易等人的注视下,没有去回答这个超纲的问题,自动略过。
“欧阳良翰,见大佛,如见【文皇帝】,就这么简单。”
她点到即止,顿了下,感叹:
“欧阳良翰,你是没见过鼎剑,没见过它的威力,本宫有幸见过【文皇帝】之威,深刻难忘,哪怕是练气士,在它的面前,也不过是砧板上的鱼肉,任意宰割,鼎剑之锋对上肉体凡胎,就如同天心皓月对上腐草萤光,简直摧枯拉朽。”
“好,受教了。”
欧阳戎叹气道,等待片刻,见容真久不开口,于是他直接问:
“林诚提过的特殊名额,是怎么回事?”
容真垂眸道:
“四方大佛,各需要一位主持之人,算是另类的执剑人,要求相对宽松,但司天监的挑选也很严格……我得了陛下和大司命钦定,摘走一个名额。”
气氛沉静了会儿。
“哈哈哈。”
众人不禁侧目,蓦然朗笑起来的年轻刺史。
容真有些疑惑的抬头,看了会儿欧阳戎,她语气有些难言怅然的说:
“欧阳良翰,你是觉得发现了本宫的私心?觉得这些时日本宫是在利用你?”
“不是这个,是突然想明白一件事,一点细节。”
容真眼神凝着他,嗓音轻柔下来:“什么事?”
欧阳戎手指大佛,面朝娇小萝莉身姿的女史大人,依旧笑脸道:
“所以,正是因为它建成了,那日容女史才去找在下商筹今日这场庆功大典的对不对?
“你这不是为了请功讨赏,而是要引诱天南江湖的人过来,给他们时间,等他们动手,好一网打尽。
“包括你此前提议,先秘密建成大佛,也是为了这个,只要大佛建成了,大阵完工了,便不怕这些反贼了,反而怕她们都跑了不来。
“所以说,你们司天监此行来江州浔阳城,督造大佛,完善大阵,只是其中的一环,嗯,不可否认是最重要的一环,但真正的目远不止这个。
“在大佛建成后,你们下一步,就是想顺势清理干净天南江湖所有不服管的异己反贼,这才是重要戏对吧,还能得一份天大的功劳,把天南江湖杀的腥风血雨,人头滚滚,能有源源不断的功劳可以收割。”
欧阳戎笑吟:“我就知道,依你的性子,怎会拍这种马屁,当时还纳闷来着。”
容真怔了下,凝视他问:
“你就这么笃定本宫办庆功大典,不是真为了讨圣颜欢心?”
欧阳戎虽笑面以对,眼神却十分平静,无比肯定的说:
“容女史是一个很清高的人,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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