冰窟内,韦眉脸色有些不满。
陆压依旧一副面瘫,沉默不语。
他突然朝离裹儿那边,作揖礼:
“多谢公主殿下,晚关门十息。”
刚刚陆压救下彩绶、顺伯等人时,耽误了时间,原本按照计划,提前进入冰窟的离闲等人,要按时封闭冰窟大门,以防万一。
但是离裹儿稍微拦了下指挥关门的韦眉,等了一会儿。
不过也是这次停顿,才放进了部分反贼,差点坏了事。
只能说陆压是将功补过。
梅花妆小公主正裹着毯子,淑女一般,安安静静。
陆压说完,她俏立起身,走向前方墙壁,将尸体上那张尚存余威的雷符轻盈撕了下来,收入袖中。
重新返回,经过面瘫青年的身边时,离裹儿有些平淡的留下了一句话。
“你确实该听欧阳良翰的。”
陆压低头。
这一次,他确实是擅自行动,连离裹儿的吩咐都没听。
韦眉竖眉,还想开口,被离闲悄悄扯了扯袖子,这才做罢。
离闲叹息一声,取了一条提前准备给离大郎的毯子,递给陆压:
“檀郎确实考虑的比咱们多些,最好多听他的……算了,事已至此,再说无益,冰窖有些冷,陆道长是不是受了些伤?注意保暖。”
陆压摆手不接,面带些许愧色。
韦眉开口问:“你既然回来了,那大郎找到了没。”
陆压心中愈发惭愧,摇头道:
“贫道无用,没有找到世子,刚到浔阳渡,就遇到了一大批水贼突袭渡口,在浔阳渡外,遇到了燕兄弟,把他送去了安全地方,眼见这些水贼似乎直奔咱们王府,贫道担忧,就返回了,赶回王府内宅的时候,遇到彩绶姑娘、顺伯他们在布置蛟油……”
说到这儿,他止住了话语。
周围众人也有些沉默。
事情的发展,确实有些超出此前的计划。
韦眉担忧道:“水贼突袭渡口,燕参军跑了,大郎呢?是不是被这些水贼抓了?”
陆压愈发低头:“贫道不知。”
离裹儿忽然道:“阿兄不会那么笨,吞过符水,他遇事机灵着呢。”
陆压抬头看了眼离裹儿。
离闲、韦眉对视一眼,都是一脸的心有余悸。
韦眉感慨:
“还是檀郎神机妙算,提前准备了这火中饮冰之法,此火竟然没有浓烟,虽然温度炙热,不过所幸咱们有冰窟降温,若是一些寻常火势,呛鼻浓烟滚滚,涌入冰窖,咱们不被热死也要被呛死。
“外面那些贼人估计也想不到,竟然会有人敢躲在火中,等上面内宅烧成一片废墟,咱们所在的冰窟入口就更加难以找到了,他们搜查无果,不见尸骸,想必会立马掉头去匡庐山追。”
离闲担忧道:
“谢贤侄女那边,会不会有危险?她孤身一个人驾驶马车佯装出逃,有些单薄。”
离裹儿摇头:
“谢姐姐那边可以放心,等追兵全部过去,她又逃进深山里,大可以直接弃车走人,没有马车拖累,她一个六品炼气士,行动迅捷方便,匡庐山中又有不少裴十三娘准备的补给点与藏身处,谢姐姐虽然稍微路痴了点,却带了地图,应当无虞。”
离闲感动嘘唏:“这就好,这就好,这一次真是辛苦檀郎和她了,把贼人引走……檀郎多谋,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。”
少顷,望了眼头顶上方,他皱眉道:
“陆道长,你说有一大群水贼过来……这批水贼到底是谁所派,真是天南江湖的反贼?本王与那云梦剑泽无冤无仇,他们为何如此行事?受了匡复军反贼的蛊惑?”
离裹儿蹙着眉头,软毯裹住双肩,她也抱胸走到了前方一堆尸体前,低头细致打量起来。
陆压沉吟道:
“不一定是天南江湖的人,有张师兄在那边,大女君想必不会食言,行此下作之事,而且贫道想起一事。”
“什么事?”
众人目光投来。
陆压开口:“贫道此前在湖口县那边帮欧阳公子手下人查案,发现安惠郡主府上的人,在观音禅寺,与疑似水贼的香客交接。”
离裹儿忽然指了指地上尸体:
“这两个是不是都是兵家炼气士,像是正规军?不像江湖闲散之人或者无纪律的真水贼。”
陆压颔首:“没错,小公主聪慧,这也是一大疑点。”
说到这里,最大的一个可能浮现众人脑海。
他们面面相觑。
气氛顿时噤声。
离裹儿眸子眯起,脚尖踢了踢尸体,用绣花鞋脚尖挑起一根落地的染血白布条:
“果然是卫氏,好一招浑水摸鱼,借刀杀人。若没猜错,很大可能就是那位魏王的手笔,他们魏王府动机最强,此前星子湖大佛倒塌事件,欧阳良翰和咱们借用天南江湖反贼挡刀,解决了卫少奇、林诚等人。
“看来他们当时就怀疑了,或者说受了启发,有样学样,也来这招。
“此前还假惺惺派人去剿匪,简直贼喊做贼,估计就是为了今日这一手,水贼就是他们,他们就是水贼,但等灭了咱们王府,罪名就全在天南江湖那边了,呵。”
这时,韦眉指出一点:
“白虎卫的段全武是负责去湖口县剿匪的,他知不知道这些?”
离裹儿冷声:“不知道才有鬼,他本就与丘神机有渊源,很大可能被卫氏买通了。”
离闲有些犹豫的说:
“那咱们是不是不该调李从善、妙真他们离开?”
韦眉听到某个名字,偏过头去。
离裹儿闻言,渐渐凝眉,看了看离闲等人,又低头看了看地上的水贼尸体,开口:
“不,还是得调走,这个节骨眼上,谁也不能信,欧阳良翰做得对,万一李从善、妙真他们也被收买了呢?否则咱们今日连躲进冰窟的机会都没有,都在他们眼皮子底下,被监视着。
“所以不得不防,欧阳良翰说的对,靠别人是靠不住的,还是得靠自己。”
想起欧阳戎做的那些此前让众人觉得“莫名其妙”的运冰方案,众人脸色有些愧色感激交织。
就在这时,陆压抬头道:
“欧阳公子现在在哪?”
“双峰尖,大佛那边。”
陆压问:
“若是最坏的那一种结果,段全武、李从善都能被买通,作为顶头上司的易千秋想必是没跑的了,那来自司天监的容真女史和宋副监正呢?双峰尖那边会不会也是一个局?卫氏的这些水贼敢过来杀人,有没有可能是双峰尖那边的纵容,才有恃无恐?”
冰窟内顿时寂静下来。
这是最坏一种结果,同时也意味着帮他们躲避贼人的欧阳良翰,也已身入局了,有危险。
此前还对陆压不满挑剔的韦眉,顿时焦急起来:
“那怎么办,檀郎一个人过去,单枪匹马的,那边若全是坏人,他如何走?”
离闲也坐不住了,急得团团转,嘴里念念叨叨:
“都怪本王,拖累了檀郎,本王真是个废人……”
“其实……也不一定是这最坏结果。”
离裹儿犹豫了下,开口:
“毕竟那个容真女史连甄大娘子生辰宴都来了,关系是很好的,还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关系……应该不会对欧阳良翰做什么吧,况且欧阳良翰的危机意识很强,真的有局,也难困他,别忘了,早上那封用‘餐桌菜谱’隐喻的密信,说不得就是容真送来的……”
离闲担忧焦急的神色不减:
“檀郎虽然有剑,但是容真、宋嬷嬷这些司天监的人本来就在找他,对他另一个身份穷追不舍,他若用剑,更是暴露,陷入危险。”
离裹儿不知道是想到了什么,也垂下眸子,眉儿蹙起,轻轻一叹道:
“好像是这道理,那口剑一旦暴露,更是麻烦,容真女史此前一直痛恨蝶恋花主人,说不得真要被他玩坏了,转而痛恨。”
这位一向冷静的梅花妆小公主也有些忧色的嘀咕起来:“确实是有些不妙,女子的报复心是很强的,爱而不得之人,会恨不得生吃了他……”
众人闻言,哭丧着脸,愈发急得团团转了。
就在这时,后方的彩绶、孙伯等人突然目光看向了陆压。
站的近些的离闲、离裹儿、韦眉,余光也察觉到了什么,纷纷看了过去。
“诸位看贫道作何?”
陆压有些皱眉的环视众人。
他看见众人都瞪眼看着他,还渐渐仰头望着他头顶天花板。
“到底何事?”
陆压困惑抬头。
在一一看无一错版本!
下一霎那,他赫然看见自己头上出现一道通红无比的冲天光柱,似是穿过了冰窟石室,冲天而起!
他原本面瘫的脸庞顿时变了下色。
万籁俱寂之际,有琴声飘来。
莫名琴音,令他们眼神惊悚起来。
一股十分不妙的情绪在众人之间渐渐弥漫开来。
……
浔阳王府今日大火。
成了整个星子坊的焦点,然而各家各户却没有人敢去查看。
天南江湖水贼从浔阳渡闯入城中的消息,从上午起已经传遍全城,百姓或者浔阳富人全躲在家中,紧闭大门,祈祷起了双峰尖那边的朝廷援兵。
不过也有人猜测这批水贼是奔着双峰尖那座大佛去的。
对于浔阳王府的火势,遥望的百姓路人们都噤若寒蝉,发现有水贼出没其中,更是无人敢靠近。
王府内宅,幽绿大火的火势,渐渐减小。
昔日精致典雅的内宅建筑,已被烧成一片废墟。
此前聚集的一众水贼,此刻人数减少了不少。
作为水贼头领的独眼汉子,正带着一众弟兄,仔细搜查着废墟内的残骸余烬。
本来约莫三百水贼,被分为三批:
第一批,一百五十人,走大路去往匡庐山中追人。
第二批,五十人,走王府后面的小路进入匡庐山追人。